迎春这儿东西收拾妥当,正准备去贾府,那边庄氏带着一群丫鬟走了过来,一边甩着帕子,一边嘲讽的笑道,“呦,大奶奶动作还得快点才成,不然那老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,你再赶回去可就晚了。”贾府那点事儿,迎春知道的同时庄氏自然也知道了,想着迎春这般强横,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本事和出身,这本事再高又有啥用,这女人活在世上靠的可不是自身的本事,古话说的好,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老来从子,女人这一辈子,总得有个依靠才是真的,这万事靠自己,想着强男人一头,哼,能落到什么好下场,这下可算是好了,那贾府老太太一死,那贾府还有谁会记挂着贾迎春,贾府那里的弯弯道道,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摸清了,那贾王氏不是个东西,之前也知道了,这些暂且不说,大房的几个人,那大老爷没本事,大太太么不是贾迎春的生母,还能护着她?哥哥嫂子也不大亲,打小在贾母身边长大,有那么点感情,等贾母一走,贾迎春那贾家小姐的出身也没啥用了。
贾迎春诧异的看了眼庄氏,自打庄氏在她手上吃了亏后,就再没跟她说话了,今个怎么有空来她这儿,“太太说的是,王妈妈,咱们走吧。”不管她为何而来,她是懒得跟她缠的,让底下奴才收拾好东西后,直接走人,庄氏听此,恨恨看了眼迎春,见她面色淡淡,心中暗道,“白眼狼,贾老婆子都要死了,这人瞧着半点也不伤心。哼,看她横,看她能横到什么时候。”
没见到迎春失魂落魄,忧伤难过的面孔,庄氏心中不痛快,回了屋子,发作了几个丫鬟,这才舒服些,“张妈妈,给我将大爷院子里的通房小妾全部喊过来,我有话要交待。”她是答应儿子自己不去找那贾迎春的麻烦,但是别人找,可就不关她事儿了。绍祖院子里那么些通房小妾,一天天的白吃白喝还舀月钱,屁用都顶不上,哼,孙府可不养闲人。
等贾迎春到了贾府,刚进正屋院子,就听见内室隐隐传来嘤嘤哭声,莫不成贾府真的受了刺激,一下子挺不住过去了。
“呦,二妹妹,你回来了,这会儿太医正在诊脉,你去隔壁厢房坐会儿,林妹妹也来了,你们姐妹说说话,如今忙的很,待会儿我再来找你。”王熙凤从正屋走来,顺手带上门,轻声说着,瞧那脸色也不好至极,神色间藏不住的疲惫与不甘,贾母的私房可都是好东西,贾府祖祖辈辈的好东西可都在她那儿,当初给贾太夫人留给贾赦的东西,好的可都给贾母收去了。如今什么都没了,她怎么能甘心,她有儿有女的,怎么能不心疼。
迎春见王熙凤神色不对,点了点头,直接去了隔壁厢房,刚进去,林黛玉一下子从炕上冲到贾迎春身边,“二姐姐。外祖母当真可怜,听鸳鸯说,外祖母很有可能中风了。”虽说当年贾母待她并不好,还做了很多让她寒心的事儿,她对贾母也没有太多情感,但今日见原本健健康康的贾母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,人事不省,身子还抽搐的不停,她这心里又有些难过。
贾迎春摸了摸黛玉的脑袋,一起坐在炕上,淡淡道,“你且放心,这会儿太医在里边呢。保不齐一会儿就没事了。”对于贾母,贾迎春还算是了解的,那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,若真这么容易就倒了,那也算是个幸事。
“唉,好好的,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。”贾惜春亦是红着眼眶道。想着刚才贾母的样子,这心里也酸涩的很。一旁的贾探春沉默不语,整个人也失魂落魄,自己如今也不小了,若是老夫人有个问题,至少要守孝三年,三年后,她也不能立即就能说到人家,且纵是能说到人家,老夫人不在了,二太太还不定怎么待她呢,没个嫁妆傍身,纵是嫁人,她也不安的很。
想着自己的前程,贾探春神色越发落寞,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,不然也不用担心这么多。
厢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,就见李纨端着茶水走了进来,随意找个张凳子坐下,见众人神色不对,忙安慰道,“你们也莫要担心,老夫人是个有大福气的,肯定会没事的。”话虽这般说,但这心里也没底的很。
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贾赦,贾政两位老爷自然也知道了,正屋里,老太医对着贾赦贾政摇了摇头,贾母性命无碍,只是这下半身却是瘫了,日后只能精细着养着,万不能再受刺激,如此方才摇头离去。贾赦跟贾政不可置信的看着昏迷中的贾母,老夫人这样的人,怎么会瘫痪在床上。这一看,就发现贾母头发白了一大半,原本白白胖胖的脸庞也灰暗不少,头歪着靠在枕头上,嘴角不住的留着口水,整个人不停的抽搐着,瞧着可怜的很。
贾赦一时五味陈杂,皱眉不语,贾政一旁厉色道,“鸳鸯,你们是怎么服侍老夫人的,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。”两人一直忙着贾母的病,这会儿还不知道贾母的私库被洗劫一空。
鸳鸯忙跪在地上将私库的事情一一诉说一遍。却原来因着今日贾宝玉要去北静王府参加宴会,贾母为了给贾宝玉长脸,就让她去私库挑些好东西出来,没想到那私库门一开,竟是那样一番场景,里边空无一物,就只剩几个大件的落地屏风,鸳鸯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地,整个心差点没跳出来,那个时候也不顾及什么女子形象了,连滚带爬,尖声的跑去寻了贾母,贾母头先还不肯信,不过是一夜的功夫,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将那么些东西都搬走,那可不是一箱子两箱子的东西,好几十大箱子呢,再者,这么些东西一下子都搬走,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,这一道一道门都有婆子把守着,就这私库门口还有两个丫头守夜,难道都死了不成。
等贾母慌慌张张,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的时候,见的就是被一扫而空的屋子,当场就哆嗦起来,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仰,鸳鸯忙冲上前搀扶,哽咽着嗓子劝了两句,这不劝还好,这一劝,贾母竟是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的给了鸳鸯一巴掌,随后就昏迷过去,昏迷之际,嘴角还流出粘腻的唾液,鸳鸯虽心中委屈,但也无法,毕竟这贾府,也只有她身上有把备用私库钥匙,就是连赖妈妈都是没有的。想来老夫人是怀疑到她头上了,她这心里如何能不恐惧,就是贾母那一巴掌,她也不觉得疼。
如今老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,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,这醒了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,这个时候,她总是有千张嘴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解释。
怪只怪,当初就不该接受私库的钥匙。
贾赦跟贾政是当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出,除了王夫人跟王熙凤,其余众人都惊呆了,也不管床上的贾母,一起跑到私库门口一看,当真没剩几件好物,贾政一个支撑不住,跪在门口,这里边的东西,将来可都是给他的啊,可都是留给他的啊,如今可好,什么都没了,什么都没了。贾赦也是一愣,贾母的私库里可不仅仅她自己的嫁妆,还有当年贾太夫人留给他的东西呢,里边有那么多古董字画,他想要很久的前朝青花瓷,根雕,象牙等,那么些好东西,他还没看够,就这般没了,好不可惜。
“噗嗤”突然,邢夫人竟是笑了起来,贾赦贾政顿时一愣,不由看向她。邢夫人瞧着兰花指,用帕子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珠,娇笑道,“这下可好了,老夫人这心怕是要碎了,没了那些个好东西做后盾,老夫人日后怕是不好逞威风了,也好,没了就没了,也省的老夫人防你防她的,提心吊胆的,如今,可不是一了百了。保不齐没了这些东西,还能吃好喝好,活的长些呢。”
贾政不满的看了眼邢夫人,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,“大哥,还不管管大嫂,这是幸灾乐祸的时候么,出了这样的事儿,对大房有利不成?”说着又瞪了眼王夫人,这人平时会说话的很,这会儿怎么一点用都没有,也不晓得将大房的呛回去。
贾赦见贾政这般小瞧他,顿时心中不满,正准备逞逞男子威风,一抬头就见邢夫人凉凉的看着他,想着她如今不管不顾的性子,忙改口道,“老二这说多的什么话,你嫂子怎么幸灾乐祸的,她说的不是实情么,再者说了,这东西就是留着,还不定有我的份呢,别告诉我你心中不清楚。好了,如今也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,还是赶快报官,追回多少是多少。”
贾政听此,顿时无话可说,转而想着,这会儿的确不是兄弟闹矛盾的时候,忙招呼身边的小厮去报官,谁知道一直闷不吭声的王夫人一下子尖叫了起来,吓得众人一跳,“不要,不要报官,我知道是谁弄的。老爷,我知道是谁。”
想着那山虎说的红痣,想着自己可能还没将一切清理干净,想着官府之人的洞察之力,王夫人立马叫道。
“是谁?”贾政见王夫人这般说,连忙问道。若真知道是谁弄的,那也就办了,追回来也容易的很。
“是那对姐妹花。今个一早,我就没看见她们两人,肯定是那两个贱人里应外合将老夫人的东西给弄走了,不然,以前好好的,为什么就这两个贱人在的时候出问题,再者说了,这么些东西,肯定是内贼弄的,外头的小偷强盗哪里知道老夫人将私库藏在哪里。”这些东西的确是要追回来的,但是不是现在,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,待会儿书信给二哥,二哥认识的人多,想来能找到那笔银子。如今最主要的是将事情从自己身上彻底拖离出去,正好那些人将那对姐妹花给弄走了,也相当于死无对证。
不得不说,王夫人这人脑子转的很快,特别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时候,总能一下子找到脱身之法,然而,这运道着实差了些。
昨夜,迎春将那对姐妹花救回来,还真没别的意思,只想着她们勾着贾政,也能膈应膈应王夫人,当真没想到王夫人会将脏水泼在那对姐妹花身上。
等那对姐妹花打扮的娇娇滴滴,妖妖艳艳,一步三摇的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,王夫人彻底愣住了,怎么回事,这两个贱人不是被山虎他们给带走了,怎么会出现在贾府,说着将眼睛移向周瑞家的,希望从她那儿能弄个说法出来。
周瑞家的也愣住了,可是她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将姐妹花给放掉,更不知道太太会将脏水泼到姐妹花身上,昨晚那些人不是很喜欢这对姐妹花的么,怎么会舍得将她们放了,她昨个一夜没睡不说,今个一早又是一大堆事儿要做,一时间真的将这对姐妹花给忘记了,这会儿完好无缺的站在这儿,是个怎么回事,不得了,这对姐妹花昨日可是听到不少辛密之事的。
如今可如何是好。
邢夫人上下打量了眼王夫人,又看了看这对娇花姐妹,眉头微皱,这王夫人历来是个风雨不动的性子,今个倒是有些不同寻常,且这对姐妹花着实嚣张的很,那眼神,愤恨中带着不屑,这里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?
邢夫人虽嗅到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,但到底没往那处想,实在是王夫人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了,一般的人家可教不出这样的女儿来。
王夫人跟姐妹花在那儿唇枪舌剑,最终因姐妹花把柄在手,王夫人不敢多言,最后不得不忍气吞声亲自将姐妹花的嫌疑摘除,贾政派人报官的时候,更是一句多余的话没敢说,只这心里忐忑不安。
“周瑞家的,快些将宝玉喊回来。”王夫人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好儿子,连忙吩咐道。不管结果如何,只要有宝玉在,总能护她一护。
周瑞家的也明白王夫人的意思,立马让人将宝玉请回来,只说贾母病的厉害,想念孙子云云。
贾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还闹了这么大的动静,就是相瞒也瞒不住,不一会儿不说整个贾府都知道了,就是府外也都听说了,外头传的是神乎其神,还道那贼人见贾府里头的千金小姐貌美如花,一卿芳泽云云。
市井之人最喜欢那些个风流之事,原本没有的事竟是传的神乎其神。但凡这平穷这人,总有那么些仇富心理,贾府行事向来嚣张,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,那话本就编了一个又一个,只可怜了那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,玉一般的人儿愣是被人说进了泥沼里。
外头如何传言这些暂且不说,只说贾府众人只觉得乌云蔽日,不知如何是好,特别是那看门的婆子,守夜的丫鬟,还有参与王夫人偷银计划的奴才,各个都提心吊胆的很,只希望贾母不要那么快就清醒过来,更有甚者,祈祷贾母再也不要醒来,这样,大房二房必乱,他们也能偷偷保命。
一日功夫,自然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出来,虽舀了不少官差,问了话,做了笔录,看了现场,可一时也没有任何头绪,府里贾母还在昏迷不醒,二房一片沉寂,很有种疯狂前的平静,大房,邢夫人想着,日后自己比贾母私房还多,心里反而得瑟高兴,至于贾赦,虽感慨自己的珍贵宝物没了,可终究小命还在,再者说了,那银子再多,也到不了他手上,就是贾母一视同仁一分为二,那东西到了大房还不是给邢夫人给收了。
大房太太老爷不急,可王熙凤心中不平,整个人脸上都有些狰狞,恨不得立即将那贼人绳之于法,切骨泄恨。贾母私房没了,那公帐上的银子怕是也用不了多久了。
这一夜,贾迎春与林黛玉住在一起,想着贾府这么乱七八糟的事儿,怎么也睡不着,林如海原本不大想让林黛玉来贾府的,奈何贾母病危,这真有个万一,不去也不合适。不管贾母如何,外人只会记得贾母照顾过林黛玉几年,如今贾母病危,心里想念外孙女,纵是心中不满,也不得不让林黛玉回贾府住几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