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把自己当成什么?
刘凝急促地呼着气,仰起脸来,望着身旁这个让他几乎不能自抑的女孩儿,嘶哑地问道;“萧佩珩,朕要你告诉朕,你不是离开了燕京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吗?你不是要跟着你的外祖父学医三年根本不会再见朕了吗?你不是要一辈子留在南疆吗?那么为什么,你又要回来?为什么?告诉朕!”
佩珩想起此前自己的打算,又是羞愧又是酸涩,不知道多少情愫都弥漫在心头。
有许多话要说,只是此时此刻再也说不出口!
那孙家小姐的画像已经呈现到了太后娘娘面前,说不得已经送到了礼部,他都已经要娶他的皇后了!
若是这其中他有半分犹豫也就罢了,可是没有,他既已经下定了决心,看样子是丝毫回旋余地都没有!
事到如今,他为何又要这般作弄自己?
刘凝只见自己紧紧牵着手的小姑娘,脸面犹如红霞一般,咬着唇扭过头去,滑腻修长雪白的颈子下,两处绵软耸起一鼓一鼓的,仿佛里面藏了两只跳脱的小兔子般。
“臣女回来,自然是奉了父命,父亲为人臣子的,担心皇上龙体,这才让臣女跟随外祖父前来。”
听了这话,刘凝心间涌起浓浓的失落:“真的?不曾骗我,是你父亲让你来的?”
“嗯。”佩珩终于鼓起勇气,望着眼前的天子,低声道:“佩珩已经一心跟着外祖父学医,不做它想,这一次遵从父命而来,自然不敢欺瞒皇上。”
刘凝听得这话,望着双眼微微红肿的小姑娘,面上渐渐地冷了下来,原本灼烧着胸口的火渐渐地散去。
他费尽心思,难道说求得只是这么一句话?
“眼睛怎么了?”
他有些不死心地这么问道。
佩珩低头道:“午间睡了一会儿,谁曾想临睡前用了些水,醒来就这样了。”
刘凝盯着眼前的姑娘,默了半响,最后终于道:“罢了,你先出去吧。”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自那次施针后,佩珩可以感觉到,皇上对自己越发冷淡了。
这本是预料之中的,原也没什么可难过的。
因外祖父敦促,她依然硬着头皮每日为皇上施针,只是自那之后,她越发谨慎小心,先自行束胸,不敢施任何脂粉,而且每次施针,都会有宫女太监陪在身边。
她这几日勤读医书,虽然依然没有领悟出来皇上的脉象为何不见异样,不过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。
比如他若心口痛,那就施展治心痛之术,若是一直咳嗽,那就止咳针法为主。
说白了就是头疼医疼,脚疼医脚。
实在是外祖父那句“随便你怎么扎”太过玄妙,而之后她每每向外祖父禀报自己的施针经过,他也总是摸着胡子点点头,仿佛她做得极好。
如此一来,她也只能随意施展了。
况且这几日施针下去,见皇上面色倒是渐渐好起来,咳嗽仿佛也少了,且从未再听他说过心口痛。
这让她原本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来。
如今外祖父迷上了宫中库房里的贡茶,根本无暇顾及她这个外孙女,她只能是每日按规矩去给皇上施针,过脉,看他身子好转并不见任何异常,便回到自己歇息的偏殿。
回来左右无事,闲暇时便翻翻医书,或者随意在偏殿外的小花园里散散心。
这一日,因看着窗外天色发沉,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,掐指一算,今年春雨还不曾来,想必是到时候了。正想着,便见外面有宫女过来,却是太后娘娘跟前派来的,说是太后娘娘有请。
进宫后没几天,她是去拜见过太后娘娘一次,如今听说太后娘娘有请,想着必然是问起皇上的龙体,便稍作穿戴,随着宫女匆忙去了万寿宫。
见了太后娘娘,施礼过后,却见太后娘娘一如往常的慈爱,笑呵呵地招呼她坐下,上了糕点茶水,这才问起皇上的病情。
佩珩自然一一作答。
太后娘娘自然是分外欣慰:“佩珩,这次多亏了你,若不是你及时从南疆回来,这病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!”
这话说得佩珩倒是心中有愧:“其实以我技艺,并不曾诊出皇上所患何病,方子是外祖父开的。”
太后娘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:“药方子虽说是夏神医开的,可是针灸却是你做的,我听说,你如今针法高明得很,若不是,怕是这病好不了这么快。”
一时看她头上素净,并不见什么名贵头面,不由拧眉:“这是怎么了,头上戴得这么素净,这知道的,只说咱家小神医不喜那些俗物,若是不知道的,还说咱是寒碜!”
当下便吩咐底下宫女:“去把年前宫里给哀家打得那套金珠凤钗头面取来。”
宫女遵命,自去取了,佩珩却是受之有愧:“太后娘娘,这可使不得,我哪用得上那些!”
太后娘娘却是不容分说的;“哀家说用得上,你就用得上!你这么好的样貌,趁着年纪,正该打扮得像朵花儿一般,那些首饰头面,我如今年纪大了,戴着反而不相称,你如今鲜亮,能把那首饰衬出来。”
那边宫女自去库房取头面了,这边太后娘娘拉着佩珩闲话家常。
“他啊,别看这么大一个人了,我看有时候也是闹小孩子脾气,你好歹劝着他点,不按时用药,你都得说他,可记住了?”
这话听得佩珩满心尴尬,她哪里敢去劝他?
不过太后娘娘既然吩咐了,她只能道:“臣女自当尽力而为。”
一时太后娘娘想起来一件事,又道:“还有宫里如今添置了一些秀女,该怎么处置安排,也都要哀家这一把年纪的操心。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,宫里连个当家做主的人儿都没有!哀家这么大了,只想着享个清福,哪里想到还要替儿女操这些闲心。”
佩珩听了,想起那天皇上要立孙家小姐为皇后的事,忙道:“之前皇上不是已经选了一位姑娘要立为皇后?等到一切尘埃落定,自是太后娘娘享福的时候。”
太后娘娘听到这个,却是笑了笑,那笑里竟隐约泛着无奈。
“说得也是,前几日皇上送过来的画像,哀家看过了,那自然是极好的,已经交到礼部去了。等今日哀家请了那位孙家小姐进宫,好歹让皇上看她一眼,若是皇上喜欢,这件事就此定下来了。立了皇后,后宫有人掌管,皇上也能收收心,到时候快些为皇家开枝散叶,也好稳固社稷。”
若是皇上喜欢,这件事就此定下来了
这句话在佩珩脑中回旋,仿若一个风车,转啊转,转得她眼前一阵阵晕眩。
她以为经过这些天,该哭的已经哭过了,该难受的也难受了,她应该是想明白了,他娶别人,于自己无关,自己尽可安心当自己的大夫。等他龙体安康了,她就离开皇宫,离开燕京城,这辈子再也不回头,过着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。
可是她现在听得太后娘娘这么说,方才明白,心里还是难受,难受得喘不过气来。
若是不看到还好,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,真是犹如钝刀子割肉,一丝丝地疼,疼得没个尽头。
后来太后娘娘还说了什么,她却是不太能听得进去了。
最后离开万寿宫,身后跟着两个碰了金珠银钗匣子的宫女。
她连揭开那匣子的兴致都没有。
“你们先把这匣子送回去偏殿吧,我在这里随意走走,不用你们跟着。”
佩珩这么吩咐道。
“是。”
两个宫女不敢违命,自是去了,佩珩一个人便走在那偏殿外的花园中,看着周围稀拉拉开着的零星花儿。
此时的天色比起之前,显得尤其沉郁湿润,一点轻风有气无力地吹着,仿佛稍微一用力,便有丝丝春雨会从天际落下。
佩珩正胡乱走在一处青苔小路上,忽而便听到前面有嬉笑之声,开始以为是宫女们,后来走近了,听她们说话,才知道并不是宫女,而是最近进宫的秀女。
“今日皇上特意赏的,你瞧,这珠子看着均匀莹润,个头大得很,外面可是不能轻易见到!”
“那你看我这个,这是一块少见的和田玉,流光溢彩的,阿润说,这个衬得人肤色好。”
“这进了宫实在是好,还没见到皇上便得了这么许多赏赐,还不知道咱们谁有那福气,回头让皇上看中了”
说到这里,对方显然是十分羞涩,众人都不由得笑起来。
就在这笑声中,有人压低了声音道:“我听说,这两日皇上龙体安康,就要开始见见咱们,若是真看中了,自然是要召几个去侍寝的。”
“我呸,侍寝这种话,你也好意思说出口!”
“我怎么不好意思,难道你不想去给皇上侍寝吗?侍寝了,会得皇上宠幸不说,若是万一得了龙种,那从此后可就一步登天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