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你不喜欢我,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……”
乔衡并没有立即为自己解释什么。
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辛德瑞拉一小会儿。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既看不出被反抗的不悦,也没有被质问的尴尬,然而也不是什么故作高深、神秘莫测的样子。
这双眼睛里所展现出来的,只不过是一副最完美的倾听者合该拥有的神情罢了,静默又沉静。
除此之外,也许这位深得国王陛下信任宠爱的伯爵在听完后,还针对这个问题顺着思考了几秒钟,认真的,深入的。
辛德瑞拉近乎带着几分迷醉地注视着这双眼睛,几乎忘记了之前耍了点小脾气的人正是她自己。
自母亲去世后,他是第一个愿意用如此专注耐心的神情听自己讲话的人,也是第一个会在意她的意愿的存在。
她明明清楚地知道,这位伯爵并不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,甚至不是他面上营造出来的那种淡漠,而是一种被深深地掩藏住的傲慢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傲慢的极致的人,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将最温柔的一面掺杂在他的举止中。以至于模糊了她对他的认知,有时她竟也真的认为他是的确如此和善了,但她就这样宁愿自欺欺人下去。
因为辛德瑞拉完全想不出自己怎样才能打动这样一个高傲的人,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能触动他心扉的资本。这个认知每在她脑海中浮现起一次,她就愈发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。
她也愈发想知道,最初的自己——那个几乎一无是处的自己,究竟有什么地方被他看中,让他决定带她离开冰冷的曼尼菲克庄园。
她打从内心深处期盼着,也许她也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优秀之处。
——辛德瑞拉有什么优秀之处?
其实乔衡是不会在乎答案的。
说白了,他所做的一切,从本质上说不过是一个以局外者自居的人,对一个身陷囹圄的局内人的怜悯,与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。
就好像他这样做了,就能证明他过得比这位未来的世界宠儿、天之骄女要更为幸福美满一样。
若要问这里面有多少出自真心的情分,他可以很诚实地回答,大概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吧,仅有的那半分丝毫,也满是阴晦。
乔衡垂下眼睫,看着刚才被辛德瑞拉下意识挣开的右手,最终他只是说道:“先擦擦眼泪吧。”
舞厅内萦绕着悠扬的音乐弥漫,期间掺杂着名媛绅士们音量恰到好处的攀谈声。
即使有着诸多声音的干扰,青年的话语仍然是唯一被辛德瑞拉听入耳中的声音,她眼中看到的也只有他一人。
不过对于乔衡来说,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杂音却给他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困扰。明明这些杂音还完全达不到可以称之为噪声的地步,他却已经有些不堪忍受了。
仿佛无数根纤细到极致的铁丝钻入脑海,在大脑里肆意穿梭搅动。
即使已经有些习惯这总是突如其来的头痛,乔衡还是忍不住在一刹那间苍白了脸色。他的视线都因这骤然间降临的疼痛,黑暗了一瞬。
青年不动声色,没人发现他短暂的失明了一秒。
乔衡几乎难以遏止心底涌现出的烦躁。
每一个世界,在他成功替代身体原主人后,每每浮现在他身上的——身体原主人不曾有过的——异样病痛,不过是肉/体对于陌生灵魂的正常排异反应,然而就是这些“正常”现象,却无一不在提醒他,他不过是个异域来客,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异端。
从很早之前开始,辛德瑞拉就已经习惯了用视线追逐乔衡的身影,看着他的目光。没人会比她更为熟悉他的神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了。
她有些慌乱地看着他,然后担忧地询问道:“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?”之前的别扭、质询,全被她抛到了脑后。
乔衡拒绝了辛德瑞拉的提议。
他看了眼舞厅中或成双成对或三三两两聚集到一起的年轻人们,说:“你为什么不过去,和他们聊聊呢?我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可以,不必太在意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