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可以想象得到,孙临为了替自己求情,在俞国振面前受了多少屈辱。
“克咸,你何必求他,他便是行独夫民贼之举,取了我性命,也与你无关。”孙晋怒道:“克咸,你替我跟他说,我虽懦弱,却也不惧一死!”
虽是如此说,孙晋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,额头也是油滑一片。
“死倒不会,俞济民说了,虽然兄长所犯之过相当严重,他列出了六项罪名,其一是分裂罪,其二是颠覆罪,其三是杀人罪……”
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这些罪名,任他安插就是!”孙晋冷声道。
这个态度,让孙临声音又哽咽起来,而陈子龙也只有苦笑。
华夏军略委员会的五年统一计划可是一步步来的,其中用了三年时间。制订了《刑典》、《民典》、《财产法》、《兵役法》、《教育法》等诸部法律。这些法律乃是华夏军略委员会会集各方人物共同制度,而孙晋的几项主要罪名,便是来自于这些法律,特别是刑典。
当孙临去寻俞国振时,俞国振向他展示了各种证据,包括人证的证言、充当物证的书信,还有其余人的口供。根据这些证据。孙晋在此次龙华会的骚乱中起的作用相当大,而且俞国振自己虽然没有说,可是证词中孙晋领龙华会诸人前去掘俞国振祖坟之事。给陈子龙、孙临震动也是极大。
若只是别人受到伤害,陈子龙觉得还可以说说情,法理不外乎人情嘛。但涉及到俞国振的祖坟,这可就是大忌,放在任何时代,可都是兴大狱的案子,俞国振如今抓了两千余人至上海,在各地还从快从重判罚了数万人,原因可能就是这个!
“兄长,你就向济民认个错,我也看了口供,你是被裹挟去的。并非真有心去掘俞济民祖坟,那些伤害抢掠之事,你也曾经劝阻。”孙临比陈子龙想的更多,他也更了解俞国振的各种制度,包括司法制度:“从属当减罪。而有立功悔过表现亦可减罪,兄长,你就认个错吧!”
“头可断,血可流,认错却是万万不能。克咸,我们孙家反正有你。你的侄儿侄女,也有你照顾,我很放心。”孙晋横着心说道。
若是俞国振亲自来,他或许会与之妥协,但来的是孙临——他如何能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展示出自己没有气节的一面?既然身前之事顾念不得,那他就只能考虑自己的身后之名了。
“兄长!”
“你休要再说了,再说,我就赶你走!”孙晋厉声道:“俞济民他可以得逞一时,但他能保天下悠悠诸口么,能挡得住那如刀史笔么?”
听得他说这样的话,陈子龙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,而孙临更是惊住了。
过了片刻,陈子龙慢慢掏出几张报纸,将之推到了孙晋面前。
却是《南都周末》报,这报纸乃是如今东林的喉舌报纸,因为在旧文人中有相当的影响,所以五年前创刊至今,不但没有关闭,反倒形成了比较稳固的读者群体。
孙晋一看这报纸,第一张乃是一个多月前所出,那时他尚有自由,见过这报纸,其封面新闻标题就是“海东独夫妄顾民意,天下士绅群情汹汹”,批评俞国振处置山东那戚姓乡绅之事。这张报纸他看过,因此诧异地向陈子龙望了一眼:“我读过此文,当是侯方域之手笔,不愧是名家之后,复社新秀才子,辞藻激昂……”
“再看,再往下看。”
第二张报仍是《南都周末》,却是二十五天前的,那一日孙晋等人正被押至上海。这一次标题更为激烈:“苍天无眼,使义士蒙冤长江;青史有笔,令民贼负骂万年!”
文章正是针对孙晋等人被押至上海之事,虽然文章中未提俞国振名字,可是那民贼所指是谁,读报之人必不会误会。而且在结尾,还极为深情地感慨一番,然后记下了诸“义士”之名。其中,孙晋便列于其上,而且位置极高。
孙晋心中一喜,自己果然名动天下了。
再看下一周,乃是十五天前的《南都周末》,其标题则是“或存疑问,是民乱还是民变”,其内容则不再是一边倒地为此前的乡绅暴乱鼓吹了。而且在这文中,提到俞国振时直书其名,倒没有再暗指,而象孙晋这些参与之人,则被称之为“不明真相之民”。
孙晋疑或地看了陈子龙一眼,看到陈子龙脸上有惨笑,他心知不妙,又翻到下一张,仍旧是《南都周末》,只不过这是十日之前的了,标题却是“真相大白,祛邪扶正,华夏军略委员会当机立断”,在这文中,俞国振的之名为俞公讳国振字济民了,而且指斥那场乡绅之乱乃是乱民为祸。
孙晋心中大痛,他再看下一张,乃是两日前的,却是“为华夏之鼎革而欢呼”,所记者乃是俞国振入金陵,朱由崧退位,华夏军略委员会全面取代南明小朝廷,执掌江南数省之地。在这篇当中,俞国振仍然出现了,但对他的称呼却成了“吾侪最敬之统帅、华夏之舵手、亿兆黎民所仰慕、万邦来朝之圣上。”末了,文章还说,此前的民乱乃是一群不识大势之跳梁小丑,试图螳臂当车,原是该扫入历史垃圾篓中。
孙晋脸色惨白,手中的报纸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侯恂,尔等之节操啊!”孙晋仰天长叹,一口血没忍住,直接喷了出来。(未完待续)